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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悟無常,便是佛教徒

  本書中,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的以最簡單的語言來說明佛教最核心的四法印見地,文字看似簡單,卻包含了深入淺出的層層奧義。下筆行雲流水,詼諧幽默又字字珠璣。在輕快的字句後面,充滿了引導無明眾生脫離輪迴的菩薩大悲大願。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是藏傳佛教的老師,也是聞名影壇的導演。在書中,他以電影的虛擬實境,巧妙地比喻我們身處的幻相世界;而證悟的過程就彷彿脫去妄念所帶來的層層蔽障,瞭解因緣的善變與無常;因而放下我執,邁向醒覺之路。

  他爽潔而俐落地破除常人對佛教徒的誤解:佛教徒等於祥和與非暴力;其實,這並非佛法的核心。對於要成為一位佛教徒,你必須接受佛教的四法印見地:一切和合現象都是無常,一切情緒都是痛苦,一切事物無自性,以及證悟超越概念。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以實證的經驗加以分析,體現四見地最精要的部分,對於修行者有甚大的助益。有緣讀此書的人,都能更清楚地見識到法教的神髓,了悟無常,解脫萬千煩惱;原來,佛教徒不只是著僧袍、坐禪、戒葷食與禁欲;而是覺知這四種見地,化解對如幻世事的執著。

作者簡介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Dzongsar Jamyang Khyentse Rinpoche
  不論在佛教徒或非佛教徒的眼中,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都是一個響亮的名字。對佛教徒而言,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以其清新、幽默、高證量的說法方式,吸引了全世界眾多信徒的追隨,其爽潔而又帶剛強之氣的獨特形象,為新一代的修行人樹立了典範。

  對非佛教徒而言,他是全世界唯一的「喇嘛導演」。他曾隨貝托魯奇學習電影,並且協助拍攝「小活佛」;他所拍攝的第一部電影「高山上的世界盃」,曾經是票房黑馬,因此取得拍攝「旅行者與魔術師」的資金,在金馬影展掀起一陣旋風。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的電影蘊含驚人的能量及豐富的人文精神,猶如一股清流,在世界各大影展屢獲佳評、獲獎連連,更培養出一群追隨的工作人員及影迷。

  同時身為佛教上師與電影導演,二者角色看似衝突,但仁波切以一句:「電影可以視為現代的唐卡(傳統西藏佛教繪畫)。」說明了他的理念,也充分表現了仁波切不為傳統及名相所縛的風格。

又是一本介紹佛教的書



  有一回,在橫越大西洋的飛機上,我坐在中間排的中央,鄰座那位具有同情心的先生想要表示友好。看到我剃的頭和穿的藏紅袍子,他猜測我是個佛教徒。當機上開始供應餐點時,這位仁兄主動地提出幫我要素食。他想像我是個佛教徒,應該不吃葷。這是我們閒聊的開頭。這趟飛行相當長,為了免於無聊,於是我們討論了佛教。

  多年以來,我漸漸了解人們常常將佛教或佛教徒與祥和、禪定和非暴力聯在一起起。事實上,很多人似乎認為黃色或紅色袍子加上平和的笑容,就是佛教徒的全部。身為一個狂熱佛教徒的我,應該對這種名聲感到自豪,特別是非暴力這一項。因為在今天這個戰爭與暴力,尤其是宗教暴力的年代,這是非常稀有的。在人類的歷史上,宗教似乎是殘暴的根源。甚至在今天,宗教極端分子的暴力充斥著新聞。然而我應該可以很有信心地說,到目前為止,我們佛教徒沒有令自已汗顏,暴力從未在佛教的傳揚中扮演過任何角色。然而,身為一個受訓練成的佛教徒,對於佛教只是被聯想成素食主義、非暴力、祥和、禪坐等,還是感到有點不滿足。悉達多太子,捨棄了宮廷生活所有的舒適與豪華,出發去尋求證悟時,所追求的一定不只是消極性和灌木叢而已。

  佛教雖然在要義上很簡單,卻不容易很單純地解說。它幾乎是難以想像的複雜、廣大、而且深遠。雖然它既非宗教也非神學的,卻又很難讓它聽起來不理論化或不宗教化。而佛教傳播到世界各地,受到種種文化習俗的影響,更讓它變得複雜而難以破解。諸如香、鈴、彩色帽冠等宗教性的飾物固然可以引起人們的興趣,但同時也可能成為障礙。

  有時候,由於悉達多的教法沒有如我所願地風行而引發的挫折感,或有時候出於自已的野心,我會想像一些改革佛教的主意,想把它變得更單純、更直接了當、更清教徒式。以歪理歧見來想像(如同我有時會做的),將佛教簡化成定性、定量的修行,諸如每日禪坐三回,堅持穿著某種服裝,堅信某種意識形態信念,譬如「全世界的人都應該轉信佛教」。如果我們能許諾這種修行會帶來立即、實際的結果,我想世界上就會有更多的佛教徒。然而,當我從這種幻想醒過來(鮮少發生在我身上),清醒的心會警告我,一個充滿了自稱佛教徒的世界,不見得會是一個更好的世界。  

  許多人誤以為佛陀是佛教的「神」,甚至在一般認為的佛教國家,如韓國、日本、不丹等,對佛陀和佛教都有這種神化的看法。難怪局外人會認為佛教徒就是追隨這位外在的、稱為佛陀的人。然而佛陀本人曾說,我們不應該崇拜個人,而應崇拜此人所教導的智慧。類似的,有許多人也同樣的先入為主,認為轉世、業報是佛教最重要的信念。另外還有許多這類粗略的誤解。舉例而言,藏傳佛教有時被稱為「喇嘛教」,而禪宗在某些狀況下甚至被認為不是佛教。有些略懂一點,卻還是被誤導的人,會用諸如「空性」或「涅槃」等字眼,卻不了解其真義。

如同我機艙座伴一般,當話匣子打開,非佛教徒也許會不經意地問道:「如何才是佛教徒?」,這是一個最不容易回答的一個問題。如果問者真正有興趣,那麼完整的回答就不能在晚餐的閒聊中完成,而太過概括性的答案又會導致誤解。假設你要給他們正確的回答,那麼答案就會直指佛教二千五百年傳統的基礎:

  

    如果一個人接受下列四項真理,他就是佛教徒:    

    一切和合事物皆無常(諸行無常)    

    一切情緒皆苦(諸漏皆苦)    

    一切事物皆無自性(諸法無我)    

    涅槃超越概念(涅槃寂靜)



  這四句佛陀宣說的話,稱為「四法印」。「印」在此處意指確定真實性之印記。雖然一般認為這四法印包含了佛教的一切,但在絕大多數的狀況下,這種回答通常會沖淡了興頭,無法引起更多的趣味。話題也就轉變,而結束了這個題目。  

  四法印的意旨,原本就是要讓人直接了解,而非隱喻性或神秘性的。它不應該像餐後幸運餅乾裏的字條一樣,看看就算了。然而法印也不是教令或聖誡。稍作思惟,也許大家就能看出來,其中沒有任何道德性或儀式性的內容,也沒有提到善或惡的行為。它們是根據智慧而來的世俗(非宗教)真理,而佛教徒最關注的就是智慧。道德和倫理是次要的,偶爾抽一兩口煙或一點點風流,不表示你就不能成為佛教徒。但這並不是說我們就被容允許去做邪惡或不道德的事。

  廣泛地說,智慧來自佛教徒所謂具有「正見」的心。但一個人甚至不需要自認為是佛教徒,就能具有正見。究竟而言,是這個「見」決定了我們的動機和行為。也就是見,在佛教的道路上指引我們。如果我們能在四法印之上再發展善行,會讓我們成為更好的佛教徒。但什麼令你不是佛教徒呢?  

如果你認為,並非一切和合或造作的事物都是無常,你認為有某些基本的元素或概念是恆常的,那麼你就不是佛教徒。

  如果你不能接受一切情緒都是痛苦的,如果你相信實在有某些情緒是純然愉悅的,那麼你就不是佛教徒。

  如果你不能接受一切現象都是如幻而性空的,如果你相信有某些事物確實本具自性而存在,那麼你就不是佛教徒。

  如果你認為證悟存在於時間、空間及能力的場域之內,那麼你就不是佛教徒。

那麼,什麼令你是佛教徒呢?你也許不是生長在一個佛教的國度,或出生在一個佛教家庭,你也許不穿僧袍或剃光頭,你也許吃肉而且崇拜饒舌歌手Eminem或性感名模Paris Hilton,這不表示你不能是佛教徒。要成為一位佛教徒,你必須接受一切和合現象都是無常,一切情緒都是痛苦,一切事物無自性,以及證悟是超越概念的。

  當然你不需要隨時隨地、不停地專注於這四項真理。但它們應該常存於你的心中。就好像你不需要隨處都憶起自己的姓名,但當有人問起來,你馬上就記得,完全不會猶疑。任何接受這四法印的人,即使沒有接受過佛陀的教法,甚至從未聽聞釋迦牟尼佛的名字,也可以與佛同道。

  然而,當我試圖將所有這些為飛機上鄰座的人解釋時,我開始聽到輕微的鼾聲,原來他已沈沈入睡。顯然我們的談話沒有能夠為他解悶。

  我寫這本書的目的,不是要說服大家都去追隨釋迦牟尼佛,成為佛教徒,修習佛法;我有意地不談禪坐的技巧、修行或咒語。我主要的目的是要指出佛教與其他見地不同的獨特部分。這位印度王子,到底說了什麼,能贏得世人如此的尊敬與景仰,甚至包括如愛因斯坦等現代懷疑論科學家們都如此?他到底說了什麼,能感動成千上萬的朝聖者,從西藏一路跪拜到菩提迦耶(Bodhgaya)?佛教與世界上其他的宗教有什麼不同?我相信四法印提供了答案的精髓,而我在此試圖將這些艱深的概念,以我所知最簡單的語言來說明。

  悉達多的重點是要直探問題的根源。佛教是不受文化所限制的。它的利益不局限於某個特定的社會,它與政府或政治完全無關。悉達多對學術論述和科學論證沒有興趣,地球到底是圓的還是扁的,他也不關心。他關切的是另外一種實際性,他想直探痛苦之源。我希望可以讓大家了解,他的教法不是讓你讀完後放回書架上的哲學鉅著,而是每一個人都能修持的既可行、又合理的見地。為了這個目的,我嘗試用各類人的各種角度,包括從墜入情網,乃至文明誕生的例子來說明。雖然這些例子和悉達多所用的不同,但它所傳達的訊息是相同的,因為悉達多所說的一切,至今仍然顛撲不破。  

  然而悉達多也說過,不要不經分析就相信他的話語。因此,像我如此平凡的人,更需要被仔細地審視。我邀請大家分析、思量你即將讀到的內容。

佛陀不是被虐待狂

  許多對佛陀的教法不甚了解的人,認為佛教是病態的,他們認為佛教徒否定快樂,只想到痛苦。他們設想佛教徒排斥美麗及身體的享受,因為這些是誘惑;佛教徒應該是純淨而節制的。事實上,在悉達多的教法中,並不特別反對美麗和享樂甚於其他的任何概念--只要我們不認為它們是真實存在的,而迷失其中。  

  悉達多的一位在家弟子,是一位戰士,名叫文殊師利,以機智和狡黠聞名。文殊師利的弟子中,有位非常用功而且備受尊敬的比丘,以修行「不淨觀」著稱。「不淨觀」是給貪愛重,慾念盛的人所設計的修行。修這個法,要觀想所有的人都是由血管、軟骨、腸子等等所組成的。有一次,文殊師利決定以他的超自然能力來試煉這位勤奮的比丘。他將自己化身為一位美麗的仙女,來到比丘面前誘惑他。一時之間,這位好比丘保持端莊,一點也不動。但文殊師利使出了難以抗拒的誘惑力,於是比丘被她迷住了。比丘自己很驚訝,因為多年的禪定修行以來,他曾成功地抗拒了一些當地最美麗的女人。比丘既驚恐,又對自己失望,於是開始逃跑。但仙女文殊一直追逐他,直到他筋疲力盡,倒在地上。當這位誘人的女士靠近時,他想,完了,這美麗的女郎要擁抱我了。他緊閉雙眼等著,但什麼也沒發生。當他終於張開眼睛時,仙女化為碎片,文殊師利笑著出現。想像某人美麗是一個概念,他說道,執著於這個概念就會限制你,將你綑綁成結,而且禁錮你;然而如果你想像某人是醜陋的,那也是一個概念,也會綁住你。

   年復一年,我們花大筆金錢來讓自己和環周遭的事物境變得更吸引人。但什麼是美麗?我們會說情人眼裡出西施,但數以百萬計的人,觀賞環球小姐選美大會,卻根據評審團來告訴我們誰是全宇宙最美麗的人。這十位左右的評審團員基本上給了我們美麗的終究定義。當然,每次一定會有人有異議,因為在全宇宙中,他們顯然忽略了新幾內亞的美女,以及在拉長的脖子上帶著環扣,優雅的非洲部落女子們。

  如果悉達多觀賞環球小姐選美大會,他會看到全然不同的一種究竟的美麗。在他的眼裏,帶上后冠的那位不可能是究竟的美人,因為她的美貌依賴於觀賞者。根據悉達多的分析,如果她是真正的美麗,就不會需要選美大會,因為每個人都會自然而然地同意她是究竟的美人。而且如果她是真正美麗的話,就不能有一刻稍微不是那麼美麗。在她打哈欠、打鼾、流口水、蹲馬桶或年老的時候,她都必須是美麗的,她必須永遠美麗。

  悉達多不會認為某位候選人比其他的更美或更不美。相反的,他眼裡所有的女人都是非關美麗或醜陋的。他所見的美麗,是在任何一位佳麗所可能被審視的百千萬種觀點之中。在宇宙中的無數觀點中,一定有些人是嫉妒的,有些人視她為愛人、女兒、姊妹、母親、朋友、仇敵。對隻鱷魚來說,她是食物,對寄生蟲來說,她是主人。對悉達多而言,這種多樣序列的本身,就是令人驚嘆的美麗。設若某人是真實而究竟美麗的話,就會固定如此而且僅止如此。所有的晚禮服及泳裝、燈光及唇膏,都將沒有必要。也正因如此,我們有選美大會的展現,而且在目前,這些景象是美麗的,如同我們現在已經熟悉的那個和合而無常的火圈一般。

相對真理:有「某種程度」的存在

  在佛教哲學中,一切為心所覺受之事物,在心未覺受之前不存在;它依存於心。它不獨立存在,因此它不真實存在。但這並不表示它沒有某種程度的存在。佛教徒稱這覺受世界為「相對真理」--這是被我們凡夫心度量而且標示的真理。要認定為「究竟」,真理必須非造作而成,它不能是想像的產物,而且必須不依靠詮釋。

  雖然悉達多證悟了空性,但空性並不是由他或任何人所製造的。空性不是悉達多獲得天啟的結果,也不是為了讓人們快樂所發展出來的理論。不論悉達多開示與否,空性即是如此。我們甚至不能說它一直都是如此,因為它超越時間,而且不具形式。空性也不應被解釋為存在的否定(也就是說,我們不能說這個相對的世界不存在),因為要否定某個事物,你就要先承認有某個東西可以被否定才行。空性也不會消除我們日常的經驗。悉達多從來沒說過有什麼可以取代我們所覺受的更壯麗、更美好、更純粹或更神聖的東西。他也不是虛無主義者,否定世間存在事物的顯現與功能。他並沒有否定彩虹的顯現,他也不是說根本沒有那杯茶。我們能享受經驗,但僅僅由於能夠經驗某事,並不代表它就是真實存在的。悉達多只是建議我們檢視自己的經驗,而且思惟它可能只是一種暫時的幻相,如同白日夢一般。

  如果有人要你展開雙臂飛翔,你會說我不能飛。因為在我們相對世界的經驗中,飛翔實質上是不可能的,就好像躲進氂牛角一樣。但是,假設你在睡眠中夢見自己在空中飛翔,如果在夢中有人說,人類不能飛翔,你會說,可以啊,你看!然後你會飛走。悉達多會同意這兩種情況--當你醒著時,你不能飛;而當你睡著時,你能飛。這道理是在於因緣是否具足;要能飛翔的一個緣,是睡眠。當你沒有它,你就不能飛,有了它,你就能飛。假設你夢見你能飛,而醒來後還繼續相信你能飛,那就麻煩了。你會掉下來,而且會失望。悉達多說,即使在相對世界中醒著,我們還是在無明中沈睡,如同在他出走那夜的宮女一般。恰當的因緣聚合時,任何事情都可能出現。但當因緣消散,顯現也就停止。

  悉達多將我們在這個世界的經驗視如一場夢,他發現我們的習性執著於此夢幻般相對世界的顯現,認為它是真實存在的,因而落入痛苦和焦慮的無盡循環之中。我們深沈於睡眠之中,如同桑蠶在繭中冬眠。依據我們的投射、想像、期待、恐懼和迷惑,編織出一個現實。我們的繭變得非常堅實而綿密。我們的想像對自己來說是如此地真實,因而困在繭中,無法脫身。然而,只要了解這一切都是我們的想像,就能讓自己解脫。

  要從這睡夢中醒來必然有無數的辦法。甚至像Peyote仙人掌或美斯卡靈(一種致幻劑)都可能讓我們對「真實」的虛幻層面有一點模糊的概念。然而藥物無法讓我們全然覺醒,其他原因不說,至少因為這種覺醒要依靠外在元素,一旦致幻劑的藥效消失,經驗也就消失了。假設你正在做一個惡夢,這時只要閃過一個念頭,了解自己是在作夢,你就會醒來。而這一閃的火花可能來自夢中。當你在夢中做某些不尋常的事情時,就可能受衝擊而了解到你是在睡夢之中。Peyote仙人掌和美斯卡靈或可藉由顯現心識和想像的力量,而觸發短暫的了悟。藥物造成的迷幻會讓我們暫時地認識到幻相可以如此真實而可信的。然而使用這種藥物是不恰當的,因為它們只能提供不真實的經驗,而且還會傷害身體。相反的,我們應該立志達到全然又究竟的覺醒,不依靠外物。了悟來自內在對我們才有用。我們真正需要的,是從習氣、想像和貪著中覺醒。修心和禪定是處理心流最迅速、最安全、最有效的方法。如同悉達多所說,你是自己的主人。

領帶與情緒的圈套

  「蛇與繩索」是佛教說明空性的經典例子。假設有一個膽小鬼叫傑克,他對蛇有恐懼症。傑克走進一個幽暗的房間,看見一條蛇蜷曲在牆角,頓時驚嚇不已。事實上他看到的是一條花紋的亞曼尼領帶,但是由於驚慌,他誤認所見的東西,嚴重到可能把他嚇死的程度--被一條不真實存在的蛇給嚇死。當他認為那是一條蛇的時候,所經歷的痛苦和焦慮,就是佛教徒所說的輪迴(samsara),那是一種心理陷阱。幸運地,傑克的朋友姬兒走進了房間。姬兒沈穩、正常而且知道傑克以為自己看到一條蛇。她可以開燈,跟他解釋這兒並沒有蛇,事實上只是一條領帶。當傑克知道自己是安全的,這種解放就是佛教徒所說的涅槃(nirvana)--解脫與自由。但傑克的解放是根基於一個謬誤威脅的消除。本來就沒有蛇,本來就沒有任何會造成他受苦的東西。

  很重要的是要了解,當姬兒開了燈,指出這兒並沒有蛇的時候,她同時也說明了並沒有「蛇之消失」。如果她誠實的話,她不能說蛇現在走了,因為從來就沒有蛇在那兒。她也沒有把蛇變不見,正如悉達多並沒有製造空性一般。這就是悉達多堅持他不能揮揮手就把別人的痛苦祛除的原因。他自己的解脫也不能像某種獎品,分塊贈送或與人共享。他所能做的只是解釋他的經驗,告訴大家其實從頭就沒有痛苦,就好像為我們開燈一般。

  當姬兒見到傑克嚇呆時,她有一些選擇。她可以直接地指出這兒並沒有蛇,或者她也可以用善巧方便,將「蛇」引出這個房間。但是假如傑克已經驚嚇到無法分辨蛇和領帶,即使開了燈,而姬兒不善巧的話,她也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如果她拿了領帶在傑克面前搖晃,他可能心臟病發作而死。但如果姬兒夠善巧,知道傑克被迷惑了,她可以說,是的,我看到蛇了,然後小心地將領帶取出房間,讓傑克暫時感到安全。也許過了一會兒,當他稍事放鬆後,再溫柔地帶他去了解事實上從一開始就沒有蛇。

  如果傑克根本就沒有進去這個房間,如果根本就沒發生過誤解,那麼整個看見或沒看見蛇的景象就毫無意義了。然而因為他看見了一條蛇,陷於此景象之中;而且由於他被恐懼所癱瘓,就想要有逃離的方法。悉達多的教法就是這種解脫的方式,而他的開示就叫做「法」。「法」有時被稱為一條「神聖」的道路,然而嚴格而說,在佛教中並不存在神性。一條道路就是一個方法或工具,帶領我們從一處到達另一處;在此,「法」就是帶領我們走出無明,抵達無無明的道路。我們用「神聖」或「崇高」的字眼來形容,是因為法的智慧能讓我們從恐懼和痛苦中解脫,而這一般而言,是神的角色。 

  我們的日常經驗充滿了不確定性,偶爾的歡樂、焦慮,以及似蛇一般纏捲著我們的情緒。我們的期待、恐懼、野心,以及普遍的歇斯底里創造了黑暗和陰影,因而讓這條蛇的幻相更加生動。如同膽小鬼傑克般,我們在黑暗房間的各個角落搜尋解答。悉達多教法的唯一目的,就是讓我們這些膽小鬼,了解我們的痛苦和妄想都只是基於幻相而來的。

  雖然悉達多不能以揮揮魔杖或某種神力來抹去痛苦,但在開燈這件事情上,他是非常善巧的。他提供了許多道路和方法來發現真相。事實上,在佛教中有成千上萬的道路可循。為何不把它們簡化成一種方法呢?正如不同的疾病需要有不同的藥方一樣,對不同的習氣、文化及態度,不同的方法是必要的。走那一條路,需要看弟子的心態以及上師所具有的善巧而定。悉達多沒有一開始就用空性來驚嚇大家,反而以一般的方式,諸如禪定以及行為規範--做正確的事、勿盜竊、勿妄言等來教導眾多的弟子。根據弟子的本性,他定下了不同程度的出離及苦行,從削髮到不食肉等等。對一開始無法聽聞或了解空性的人,以及天性適合苦修的人而言,這些狀似宗教性的嚴格道路很有效。

穿過黑暗風暴的一束光

  但在這無明、黑暗和迷惑之中,我們如何能探知佛性呢?飄流在汪洋中的水手,第一個希望的徵兆來自於穿過黑暗風暴的一束光線。朝向它駛去,他們就會抵達光之源頭--燈塔。慈悲就好比從佛性所發出的光。起初,佛性只是超越我們見地的一個概念而已,但如果我們生起慈悲心,終將能趨近它。從一個迷失於貪、瞋、癡黑暗中的人身上,也許很難看出佛性。他們的佛性是如此地遙遠,我們可能以為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即便在最黑暗而暴力的人心中,還是會有慈悲閃現,雖然那可能極為短暫而暗淡。如果能珍惜重視乍見的光芒,投入更多的能量往光源的方向移動,他們的佛性還是可以被發掘出來的。  

  由於這個原因,人們讚誦慈悲為達到完全去除無明最安全之道。悉達多的第一次慈悲行動在極早的一世,在一個不相稱的地方--他那時不是菩薩,而是一個由於自已惡業而投生地獄道的眾生。當時他和同伴被迫拉一輛車穿過地獄之火,閻王坐在後方,無情地鞭打他們。悉達多還滿健壯,但他的同伴非常虛弱,因此被打地更厲害。  

  見到同伴被鞭打,悉達多生起了一股強烈的悲心。他請求閻王,請放他走,我來背負二人份的重量。一怒之下,閻王重擊悉達多,他頭裂而亡,往生善趣。他在死亡時刻的那一念慈悲心持續地增長,而在後來世中變得越來越燦爛。  

  循著慈悲心,還有無數的道路可以帶領我們證得佛性。即使只是在智識上了解自已和眾生本善,也能帶我們趨近成就。這就好像我們把珍貴的鑽戒放錯了地方,但至少知道它還在珠寶箱中某處,不是掉在廣大的山野中。  

  雖然我們用成就、願望、祈願等字眼來描述證悟,但究竟上我們並非從外在的來源得到證悟。較正確的說法是我們「發覺」了一直都在那兒的證悟。證悟是我們真實本性的一部分。我們的真實本性好似還在模子裏尚未取出的一座金質雕像,而這模子就好比是我們的染污與無明。由於無明和情緒不是我們本性原有的一部分,如同模子不是雕像的一部分,因此有所謂本初清淨這種說法。當模子破了,雕像就出現了。當我們的染污清除了,我們真正的佛性於是顯現。但很重要的是了解--佛性並非神聖而真實存在的靈魂或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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