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錦繡(改版)Kinshu
作者:宮本輝Miyamoto Teru
出版日期:2009.04.07
日本人手一本、一讀再讀的愛情文學經典!!
對於你的離去,我的感覺只有不捨。連遺忘也捨不得。
十年前,兩人因外遇殉情事件分離;十年後,他們在山林曠野意外重逢。 十四封書信往來,字字句句織就歲月流轉間的人世無情。 這是一紙峰迴路轉,說盡無限傷害與愛的長信,一個闡述生死真義的故事。 以《川 的三部作:泥河.螢川.道頓堀川》奠定文壇地位的宮本輝,是日本文學界的巨匠,著作等身,堪稱日本國民作家。他擅長以溫厚細膩的筆調描寫現實生活中尋常男 女的情感。《錦繡》敘述一對分手的夫妻於十年後不期而遇,女方再嫁,有了一個智能不足的孩子,男方卻從此未再結婚。兩人於重逢後開始來回十四封漫長的通 信,信中娓娓訴說十年來兩人的感情變化與面對未來的心情……本書在日本為人人必讀的經典愛情小說,也是作者的代表作。 致 有馬靖明先生 前略 我真的難以想像竟然在從藏王大理花公園登上獨鈷沼澤的登山纜車上與你再度相逢。因為太過驚訝,抵達獨鈷沼澤的二十分鐘內,我幾乎無法言語。 仔細回想,像這樣寫信給你,已經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吧?我以為不再有相見的機會,卻在意料之外與你重逢。看見你迥然不同的顏容與目光,我幾經迷惘、深思熟慮之後,還是用盡方法調查你的住址,寄出了這封信。你儘管取笑我的恣意任性與永遠不懂得記取教訓的性格吧。 那一天,我一時興起,在上野車站搭上新幹線列車「翼」三號,因為我想讓兒子從藏王山上欣賞星空(我的兒子名叫清高,已經八歲大)。 山形的天色陰鬱。坐在從山形車站開往藏王溫泉的計程車裡,我眺望天空,難掩失望的情緒。突然間想到這是我第二次造訪東北;想起和你去新婚旅行那年,我們從秋田的田澤湖前往十和田。 那一晚,滿溢的溫泉像渠水般流進街上的水溝,我們母子住進了硫磺味濃得嗆人的溫泉區旅館。烏雲遮蔽了夜空,是一個看不見月亮星星的夜晚。山中的空氣清新,加上又是我們母子第一次外出旅行,心情有些興奮。 隔天一早天氣晴朗,清高拄著柺杖,一副很想快點去搭登山纜車的樣子。於是我們用過早餐,沒有休息便趕往大理花公園的登山纜車站。在山形這麼遠的地方,而且是在藏王的山中,無數環繞來回的纜車裡面,我們居然同時搭坐上同一部纜車。光是想像就覺得這樣的偶然未免令人驚心! 好幾組遊客排隊等待搭乘纜車,不到二、三分鐘便輪到我們母子。服務員打開車門,將拄著柺杖的清高抱進車廂,我也坐了進去,這時聽見服務員問道:「有沒有單獨的客人要先搭乘呢?」一個穿著淡褐色大衣的男人擠進狹小車廂,坐在我們母子對面的位置上。 車 門關上,車廂微微震動後,我才猛然發現那個人就是你。該如何形容當時我的驚訝呢?那時你還沒發現我,脖子埋在豎起的大衣領子裡,專心地欣賞車窗外的風景。 在你視線呆直看著玻璃窗外的同時,我卻是不敢眨眼地注視你的臉。我是為了欣賞紅葉而搭上纜車的,卻完全無心瀏覽林樹,反而不斷凝視眼前久別的你。 在那短暫的時間裡,好幾次我自問自答:這個人真的是我的前夫有馬靖明嗎?如果真是有馬靖明,為什麼出現在山形藏王這部登山纜車裡呢?我並非對此偶然感到驚訝,而是因為十年不見的你,模樣與我心目中根深柢固的形象相差太遠。 十年了呀……當時二十五歲的我已經三十五歲,你也三十七歲了。我們彼此都到了外貌明顯表露歲月痕跡的年齡。可是你的轉變還是過於不尋常,我直覺認為你的生活一定不太安穩。 我配合孩子的笑聲一同歡笑,內心歷歷在目的卻是十年不見的你的容顏,不斷思索:為什麼你變得這麼多呢?為什麼你會來到藏王呢? 大約坐在石頭上休息了兩個鐘頭吧,我們決定返回旅館,先搭乘纜車到獨鈷沼澤,又回到之前的登山纜車上。只是這一次車廂內只有我們母子倆,我總算能靜下心欣賞鮮豔的紅葉。 紅葉並非滿山,還混雜著常綠樹、褐色的葉子、類似銀杏樹的金黃色葉子。鮮紅色樹叢斷斷續續沿著纜車兩側流洩而去,紅色的葉片看似燃燒起來了一樣,彷彿從上萬種無盡的色彩縫隙中噴出一朵朵軟綿綿的火焰將我包圍,我驚為天人,不發一語,為這蓊鬱樹林的配色看呆了眼。 霎時間我有種看見什麼可怕東西的感覺,好像一時之間心中閃過很多事情。或許這樣形容太誇張了:彷彿紅葉一一經過我眼前時,我不斷思考原本該花好幾小時才能想透的事情。 如果我又強調說就像是做夢一樣,你肯定會笑我吧。可是我的確沉醉在那片色澤鮮豔的紅葉裡,同時感覺到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有如冷靜的刀鋒穿越樹林的火焰。可能是因為和你不期然重逢,再度喚醒我少女般的空想。 那一夜,我和清高泡過旅館山岩風格的硫磺溫泉澡堂後,又再次登上大理花公園看星星。 走在旅館的人告訴我們的捷徑,以手電筒照射地面,踏上不見其他行人的彎曲坡道。對清高而言,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走最多路的一天吧。腋下撐著柺杖的部位發疼,一路上在黑暗中他不斷抱怨。但只要我嚴辭勉勵,他又跟著手電筒的圓形光圈前進幾步。 好 不容易抵達大理花公園前,我們氣喘吁吁停下腳步,仰望夜空。滿天的星斗讓我們放鬆全身的力氣,天邊閃爍的星星幾乎觸手可及。坡度斜緩的大理花公園裡,夜色 遮掩了花的色彩,只透露出黑色的輪廓及幽香,聽得見風吹的聲音。眼前聳立的群山、登山纜車的車站建築、支撐電纜的鐵柱,全在黑暗中靜止不動,上方的天空則 橫跨一道明顯的銀河。 我們走到園內正中央,抬頭仰望天空,一步步登上大理花公園最高處。我和清高坐在並排的兩張長椅上,穿上在山形車站買的防風衣,頂著寒風專心注視宇宙的閃耀。啊!星星看起來多麼寂寞呀!星空無止境開展,感覺竟是難以言喻的可怕! 我不禁深深覺得,和你分開十年後突然在這陸奧的深山重逢,竟是多麼悲傷的事情。為什麼這會是悲傷的事呢?我抬起頭眺望星斗,十年前的事就像影片般在腦海重新又演了一次,悲傷緩緩湧上心頭。 這 封信將會寫得很長,可能你讀到一半就想把這麼無聊的信撕爛。但是身為該事件最大受害者的我(你可能會抗議說是你自己吧),當時心裡怎麼想的、又如何理出自 己的結論?我想好好跟你說個明白。其實十年前跟你分手的時候,早就該說清楚,但是我沒有。儘管是遙遠過去發生的事,現在我還是要寫出來。 那一天,通知出事的電話是凌晨五點鐘打來的。幫傭的育子搖醒在二樓寢室睡覺的我。 「靖明先生出事了!」育子說。她的聲音顫抖,非比尋常的不安襲上我心頭。我在睡衣外面披了件開襟毛衣便衝下樓梯。拿起話筒,聽見沉穩厚重的聲音問道:「這裡是警察局,請問您跟有馬靖明先生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太太。」在寒冷和不安之中,我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回答。經過一段沉默之後,對方又以公式化的口吻說明:「一位被認為是您先生的男性,在嵐山的旅館發生殉情事件。女方已經死亡,您先生或許還有救,目前在醫院接受治療,但情況很危急,請您立刻過來。」 「我 先生說他今晚住在京都八神社附近的旅館……」聽我這麼說,對方問了旅館的名稱,接著說道:「您先生出門時穿著什麼樣的服裝?」我試圖回憶印象中的西裝顏 色、花紋、領帶圖案。結果對方說:「應該是有馬靖明先生沒錯,您還是趕緊來醫院一趟吧。」對方說完醫院的地址便掛上電話。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腳步踉蹌地衝進位於隔壁棟的父親臥房。父親正好也起床了,聽了我的說明表示:「該不會是惡作劇電話吧?」可是我不認為有人會在嚴冬的一大早故意打電話來惡作劇。 育子打電話叫車時,門鈴響了。我拿起對講機應對,原來是附近派出所的警察,說是京都警署通知他們出事了,特別前來確認一番。看來不是惡作劇電話,我抓著父親的睡袍,請他陪我一起去醫院。 「真的是殉情嗎?」 「聽說女方已經死了!」 我和父親搭乘計程車上名神高速公路,往京都的方向前進,在車上,我們不斷重複這樣的對話。因為這不是一般事故,而是我的丈夫跟我不認識的女性一起殉情,更令人懷疑事情的真假。 事實上,光是「你跟其他女人殉情」這一點就叫我難以置信。我們經歷戀愛長跑才結婚,結婚不過兩年,正是想生小孩的時候。我始終認為弄錯人了,你應該是因為招待京都的客戶到祇園,弄得太晚了所以住進八神社附近的旅館。 然而到了嵐山的醫院,正好看見一名男性從手術室送往病房,我一眼就認出是你。我找不到適當的言詞來形容當時的驚愕與顫慄。精神恍惚的我甚至無法走到接受輸血、瀕臨死亡的你的身邊。 等待我們前來的警察在病房外的走廊說明:傷口是水果刀插進脖子和胸口造成的,很深,差一點就傷及頸動脈;因為發現時間稍晚,失血過多,其中一片肺葉已引起氣胸;送來醫院的時候幾乎量不到血壓了,呼吸也斷斷續續,這幾個鐘頭將是關鍵時刻。 接著醫生也出現了,為我們詳細說明狀況,表示目前還處於危險狀態,無法斷定是否有救。女方名叫瀨尾由加子,二十七歲,是祇園亞爾酒吧的小姐,一樣是用水果刀劃過脖子,幾乎是立即斃命。 警 方問了我許多問題,可是我完全想不起自己當時如何回答。不管別人問到什麼,要我如何回答你跟瀨尾由加子之間的關係呢?父親打電話到岡部祕書家中,語氣沉穩 地表示「出事了。請立刻搭我的車子趕到嵐山來」,將醫院地址告訴岡部祕書後才掛上電話。然後他嘴裡啣著沒點燃的香菸凝視我,之後,視線又移至窗外的風景。 不 知為什麼,我始終清楚記得那一瞬間父親的面容和醫院走廊玻璃窗外的風景。母親過世時,父親幾乎也是同樣的表情,動作木然地將香菸塞進嘴邊。當時我十七歲; 醫生告訴我母親行將臨終的那一瞬間,我注視坐在母親枕邊的父親臉孔。從未表現出英勇或怯弱神色的父親,竟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從口袋裡掏出香菸啣在嘴邊。 仔細想來,這樣的動作太不尋常。而此刻父親再度表現出母親臨終時同樣的神情和動作,呆立在醫院長廊上,目光呆滯地眺望冬日早晨灰青色的天空。 一時之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趕緊從皮包中掏出火柴,想幫父親點菸;或許是因為凍僵了,雙手抖動得十分厲害。父親看著我顫抖的手,悠悠吐出一句話說:「死了也無所謂,不是嗎?」 但是我沒有太多心情想這些。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如果是其他意外事故還好,為什麼我的丈夫偏偏要跟酒店小姐一起殉情呢?(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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